在漫长的飞机上,无聊的翻着一本几乎每次出差都塞进包里的书,但似乎总也没看完,有些书是这样的,未必吸引你一次看完,而每次拾起不论从哪里翻开,都可以平心静气的看下去,我拿的就是这样一本书《他们最幸福》。十个故事,每个基本独立成章,之所以爱看,是因为那是写拉萨,写丽江,写那些花儿,那些情儿,那些事儿。之所以随时能放下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孩子,是因为流浪,音乐,不羁和我的生活确实有点远。然而在这趟旅途中,看到了这样一段,让我一口气读完,最后合上书,认真的在想,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孩子,每个人都是一个孩子,之所以我们不再年轻,是因为我们失去了纯粹的思维和简单的方式。先摘录下来(文字有点长,希望你能看完,希望原书作者能原谅我这么大段的抄录,因为确实被感动了)
小姑娘叫心心,苹果一样鼓鼓的脸蛋,又乖又好玩儿。
她从长春来,她妈妈爱她,怕她遭遇感冒打喷嚏流鼻涕然后命丧云南。于是用东三省娘亲之心度丽江昼夜温差之腹,秋衣毛衣保暖衣羽绒衣地把她包裹成了一只粽子,又里三层外三层捆上一根羊毛围脖,她胳膊根本放不下来,只好整天像只鸭子一样摩挲着翅膀,踉踉跄跄的,用两条小细腿捣来捣去地跑。
孩子还在不知冷热的岁数,也还没学会自己脱衣服,一出汗满头腾腾的热气,像微型空气加湿器一样,毛茸茸的刘海儿下面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。一般的小孩子只会用手背横着擦汗,她却早早学会了像老农民一样,摊开手掌从上到下胡噜满脸的汗水,胡噜完了还知道往后腰上抹抹。
妈妈爱她,怕她喝可乐饮料患上糖尿病命丧云南,只喂她喝矿泉水。她不爱喝,口渴了就自己偷大人的普洱茶喝去,那么酽的茶,咕嘟咕嘟两声就吞了
下去,还知道砸吧砸吧嘴。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喝了浓茶后,立马精神成了猴儿,眉飞色舞地撵鸡逗猫,还满大街地骑哈士奇,吓得半条街的狗慌慌张张地找掩体。
她蹦到打银店里跳舞,陀螺一样地转着圈蹦跶,惊得鹤庆小老板一锤子砸在自己手上。她又去找纳西族老太太聊天,话说得又密又快,快得几乎口吃,路
过的大人担心她咬着自己的舌头,一脸问号的纳西老太太冲她摆着手说:“不会不会,我听不会外国话嘎。”
这孩子对普洱上瘾,喝了茶以后是个货真价实的响马。她见我第一面时,刚通过自己的搏斗,从一家茶舍的品茶桌上生抢了一壶紫鹃普洱,对着嘴儿灌了
下去。老板都快哭了,说:“我不心痛这壶茶,喝就喝了,可你不能把我的茶壶盖儿也给捏着拿跑了啊……”
她逃跑的时候一脑袋撞在我肚子上,让我给逮住了脖子。
我逗她,让她喊我爸爸。她犹豫了几秒钟,然后扑上来抱着我的大腿往上爬,一边揪我的胡子一边喊“粑粑巴巴粑粑……”还拽我的耳朵往里塞草棍儿,又从兜儿里掏出那个茶壶盖儿送给我当礼物。
我是真惊着了,这个满身奶糖味儿的小东西……猴儿一样的小姑娘,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,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给看化了。
我和她妈妈说:“礼都收了,认个干女儿好了。”话一出口,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妈妈爱她,怕不征求她的意见冒昧做决定会让她苦恼抑郁命丧云南。但她妈妈也是个奇葩,把她提溜起来问:“这个哥哥帅不帅,给你当干爹好不好?”旁边的人笑喷茶,我抬手摸了摸早上刚刚刮青的下巴。
小东西扭头来很认真问我:“……那你疼我不?”我心里软了一下,说:“疼啊……”
于是,我在20 啷当岁的时候,莫名其妙地有了个六岁的女儿。
心心妈几个姐妹淘酷爱闺秀间的小酌,一堆小娘们儿彼此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。她们怕吵着孩子睡觉,就抓我来带孩子。我说,我没经验啊。她们说,反正你长期失眠,闲着也是闲着。于是,我负责哄孩子睡觉。我发现讲小猫小狗小兔子的故事,根本哄不出她的睡意,讲变形金刚、黑猫警长、葫芦娃反被鄙视。逼得没办法,我把《指月录》翻出来给她讲公案,德山棒临济喝赵州茶地胡讲一通。
佛法到底是无边,随便一讲就能把她整睡着了。讲着讲着,我自己也趴在床头睡着了。半夜冻醒过来,帮她擦擦口水抻抻被角,夹着书摸着黑回自己的
客栈。月光如洗,漫天童话里的星斗。
娜娜觉得我带孩子有方,当男阿姨的潜力无限。于是趁我每天早上睡得最香的时候,咣咣咣地砸门。在丽江,中午十二点前喊人起床是件惨无人道的事
情,我每次都满载一腔怨气冲下床去猛拽开门,每次都逮不住她,只剩个粽子一样的小人儿乖乖坐在门口等我,说:“干爹,你带我吃油条去吧。”
我说:“我还没洗脸刷牙刮胡子呢……”
她说:“那干爹你带我吃馄饨去吧。”
我说:“恩公,您那位亲妈哪儿去了……”
她扳着指头说:“我吃一个两个三个四个……馄饨,我只吃皮皮儿,剩下的你吃,好不好。”
我能说不好吗恩公!
妈妈爱她,怕她不吃早饭发育不良命丧云南,但同时妈妈也很爱自己,怕自己睡眠不够脸色不好看然后命丧云南,于是把这块小口香糖黏在了我的头上。
我顶着黑眼圈生生吃了好多天的馄饨馅儿,差一点儿命丧云南。一直到今天,一看见馄饨摊儿就想骂娘。
小东西没喝普洱茶的时候还是很乖的,软软小小的爪子握住我一根指头,蹦蹦跳跳在古城的石板路上,左一声干爹,右一声爸爸,喊得我浑身暖洋洋、懒洋洋的。
路过的熟人问:“这是哪儿捡的漂亮小孩儿啊?”
我说:“我女儿啊,不信你听她喊我,来,姑娘,喊一个。”
这番对话见一个熟人就重复一次,然后细细欣赏对方脸上的骇然,洒家心下居然萌生着一点儿骄傲的感觉。
骄傲?人性里的有些东西是不可论证的。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,可还是愿意各种炫耀献宝。好比拿着别人的泰格吉他跑到第三个人面前炫耀:你看,泰
格!其实和我哪儿有什么关系啊。我有时候一边炫耀我的小干女儿,一边觉得自己心智真他妈的幼稚。等扭过脸来看心心的时候,又觉得这种幼稚是完全可以解释的。
既然喜欢,就恣当是亲女儿去疼吧。要喝可乐给买可乐,要吃巧克力给买巧克力,要骑哈士奇我去给你满世界撵狗。
一整天一整天的,带着我从天而降的小女儿混丽江。她腿短走不快,走累了就放在肩头驮着,夹在腋下挟着,横抱在胸前捧着。更多的时候,让她揪着我
衣襟角,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揪着大人的衣角走路的,但她很固执地把手硬塞进我手心里,让我牵着她走。小小的爪子在我掌心里捏成一只核桃样儿的小拳头,关节硌着我收拢的掌心。
窝心的一幕是,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,我瞒着她妈妈带她去吃海鲜比萨饼。她走着走着,忽然自己唱起歌儿来:池塘的水满了/ 雨也停了/ 田边的稀泥里
到处是泥鳅/ 天天我等着你/ 等着你捉泥鳅/ 大哥哥好不好/ 咱们去捉泥鳅/ 小牛的哥哥带着她捉泥鳅/大哥哥好不好/ 咱们去捉泥鳅……
她声音里丝毫做作都没有,干净得要死,我的心慢慢变成了一坨豆腐脑儿,一撮儿棉花,一小块儿正在平底锅里吱吱融化的猪油。
孩子的歌声,原来真的拥有抚慰人心的力量。
那时,我们俩站在王家庄巷和文治巷的交叉路口,离低调酒吧不过十几米。没等她唱完,我抄起她来夹在腋下,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找路平。
一脚踹开低调酒吧的小木门,我说:“路平,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录音笔!”
路平正在泡面,受了惊,开水烫了手。他用嘴噙着烫伤的地方,另一只手在电脑桌上拨拉着了半天。然后说:“如果我说我忘了放哪儿了,你会不会很生
气。”“再见!”“你要录什么?”
我打小有个毛病,一着急就大舌头,话说也说不清楚,他却听得眼里放光。他蹲下身子用西安话问心心:“女子,你敢不敢再唱一遍?”
心心被莫名其妙地抄了起来,莫名其妙地被钻进一个洞穴一样的屋子,面前又莫名其妙地伸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脑袋……她人小脾气不小,正没好气地拿
脚跺地呢。
她冲着路平的脑袋张开爪子,伸出两只胳膊,路平以为她要索取一个拥抱,刚也想伸手去抱她,我忽然意识到什么,还没来得及提醒……说时迟那时快,
孩子的两只爪子“啪”的一声同时贴在了路平的脸上,估计力道很大,路平斗鸡眼了一下,愣住了。小女儿两只手掌夹着路平胡子拉碴的脸,端详了
一下,扭头问我:“大驴?”路平的脸瘦长……小孩子一旦来劲儿了,是怎么哄都不肯再唱歌的。我和路平折腾了半天,喂她吃了薯片姜片香蕉片鱿鱼丝……
就差请她喝点儿啤酒了—结果人家还是不唱,光闷着头吃。我恨得只挠头,头皮屑掉了一肩。“到底怎样才肯唱啊,恩公?! ”我指着路平问,“如果让你骑大驴
的话,你唱吗?”路平立马把她面前的零食划拉划拉抱走了,慌慌张张地很愤怒地往厨房躲。我揪着裤腿儿把他拽回来。小女儿嘎巴嘎巴地嚼完香蕉片儿,终
于开金口了:“我要听故事……”好么!吃饱了喝足了要听故事了是吧,听了故事就肯唱歌了是吧,等着,爹来了!我拽过来一个墩子,盘腿一坐:“话说,六
祖慧能在承接衣钵后,为了躲避追杀,一路隐姓埋名迤逦南下……”小女儿拿香蕉片儿捂住耳朵眼儿:“不听不听,不听这个。”我扭头求助路平,他居然在啃
指甲!路平道:“大冰,他们说你少根筋,我本来还不太信……”
他琢磨了一下,坐在了墩子上,幽幽地开口:“他没爸也没妈,有一天,忽然从石头里蹦出来,一身的铁毛,哎哟,是个猴儿!这个猴儿太了不起了,它光着屁股,打死了一只狗熊,然后它有皮裤穿了。”
小女儿停止了咀嚼。
“这只猴儿遇见了其他一大帮的猴儿,它领着它们找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,洞口有条从上到下淌的河,它们在里面建了个游乐场,还可以做饭吃,还可
以想聊什么就聊什么,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里面住着一群特别开心的猴儿……”
那个故事讲得好长,那只厉害的猴子掀了桌子打了公务员,被压在了巨山下。有个骑马的人救了他,给他戴上了金箍。他又迷惑又开心,他没得选择。于
是违心地跟着那人走向西方,一边走一边想,一切会好的,会好的吧……
路平越讲越进入状态,语调开始抑扬顿挫,手势越来越多,西安口音也越来越重。小女儿捧着脸,听得入神,手指上的点心渣子粘了一脸腮。
冬阳西斜,一道黄色的光斑铺在小酒吧门口。我走出低调的小木门,点上一根红河,心里念起一个名字。
你看,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,我们应该也有一个小小的女儿蹲在膝边,听你我给她讲故事了吧。
背后,路平讲故事的声音若隐若现。
“那只猴子跪在马前,人啊,你怎么会怀疑我的真心,我忍却委屈地追随在你身边,到头来,你却这么轻易地放我离去,如果我的心是石头做的,那你的
心是什么做的……”
路平唱歌从没唱哑过嗓子,那天却说哑了嗓子。
我们叫了外卖,边吃边听他给心心讲故事。
晚上八九点钟,开始上客人的时候,他也不肯停。有些客人待了一会儿无聊地走了,有些客人盘腿坐下,和我们一起听。炭火时明时暗,瓜子皮在火盆里酿出青烟。
小女儿困了,歪在我怀里睡去。路平帮我把她放到背上,踩着星光,我背她回客栈睡觉。路过大石桥的时候,她半睡半醒的,在我背上轻轻地唱起那首歌:
池塘的水满了,雨也停了。天边的稀泥里,到处
是泥鳅……我说:“姑娘,没有下午唱得好听呢。”她
呢喃着说:“爸爸,明天我们还去找大驴玩儿好嘛……”从那天开始,每天早上她吃完馄饨皮儿,我吃完馄饨馅儿后,我们都会溜达到低调酒吧门口,晒着太阳等路平起床讲故事。
低调酒吧变成了新的根据地。我们开玩笑说:心心是史上最年轻泡酒吧的姑娘。大人喝酒,她喝养乐多。她觉得养乐多很好喝,经常往我们的酒瓶里挨个
倒点儿,没人会拂了她的好意,都继续接着喝,但味道实在是很怪。
她一般到晚上十点左右开始犯困。一困了就自觉把脑袋枕在我大腿上,半分钟左右就能打呼噜,吓得整个酒吧的人关了音响,压低了嗓子说话。有些好心
的姑娘解下外套,左一件右一件地盖在她身上。她睡觉爱流口水,我没少付干洗费。
……
心心妈改签了机票,拖到没办法再拖的那一天才离开古城。悠长的假期结束了。我和苗苗、小喆、铁城、路平一起去送她们。车停在忠义市场,上车前我们挨个抱了抱她们,小女儿很奇怪地看着我们,问:“你们怎么不上车?”她喊:“爸爸过来……爸爸你怎么不上车?”她喊:“路平路平,开车了快上来啊……”有人和我打招呼,我递给那人一根烟,转过身去和他聊天。再回头时,车已经开走了。她趴在车玻璃上,眼睛看着地面,眉头皱着,挤扁了小小的小鼻子。路平说:“还好,没哭。”
心心离开丽江两年后,我路过长春,打电话给她
妈妈:“孩儿她娘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孩子,咱姑娘还记得我吗?”
打这电话时,我是有那么一点儿忐忑的,那两年我的人生起起伏伏,诸事扰心状况百出,又本是个疏于靠电话线联络感情的人,已许久没有听到过她们娘
俩的声音了。
奇葩妈妈说:“她都八岁了……上小学了。如果不记得你了,你可别伤心。”
我说:“那算了,不如不见,保重保重。”
她说:“你看你,还是那么孩子气……不如我们和心心玩儿个游戏,咱们制造一次偶遇,看看你在孩子心里分量有多重。如果认不出你来,你擦肩而过就
是了。”
我闻此语甚为伤心,是真的特别伤心。但还是讪讪地按约定去等她们娘俩。远远的,看见人群里娜娜卓越依旧的身姿,左手边牵着我可爱的小女儿,唉,抽穗的小玉米秸子一样,都长高了快一头了。娜娜冲我眨眨眼,径直朝我的方向走来,小女儿完全不知情地蹦跶着,嘴里好像还哼着歌。
我放慢脚步,止不住浮起一个微笑。
距离5 米的时候,小女儿猛地扎住了脚步。
她死死盯着,先是往后倒退了一步,而后一下子张开两只胳膊扑了上来,搂住了我的脖子。
我抱着她原地打了两个转儿,我说:“姑娘姑娘你快勒死我了。”
她小声喊:“爸爸粑粑巴巴我的好爸爸……”头埋在我颈窝里,呜呜哭出声儿来。
我说:“姑娘姑娘我的好姑娘,你想我吗想我吗”
我的小女儿噙着眼泪,捧着我的腮帮子说:“本来不想的,一看见你就开始想了,现在这会儿最想最想了……”我一手抱着她,一手掏出手机,哆嗦着给路平打电话。
电话很久才有人接,路平应该是刚刚睡醒。“老路,我估计是没戏了……你赶紧生个孩子去吧!要生就生个女儿。”
能看到这里的说明是真爱了!
我没有骗你们吧,确实是一段好文字。
(图片来自网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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