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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去世后,我独自承担起了照顾年迈的继母李婆婆的责任。当时我内心很是别扭,生父早逝,我与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并不亲近。但因父亲有遗嘱要我好生照顾李婆婆,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推辞。
李婆婆已经79岁了,她搬来和我一起生活,已有12年的时间。这12年来,李婆婆默默地在我家中帮助打理家务,我也尽到孝顺她的责任。然而真要说起感情,我与李婆婆之间还是存着一层隔阂。
那一天,我照常下班回家,开门便看到李婆婆坐在沙发上等我。我问她:“婆婆,怎么了?”李婆婆脸上难得有些激动,她说:“儿啊,婆婆太累了,休息会儿。晚饭你外面解决吧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,莫名感到一丝内疚。这些年来,我把李婆婆当成是自己家里的佣人,那是多大的错处啊!她已经79岁的人了,我却还要她天天为我忙前忙后。我轻声问道:“婆婆,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照顾您?”李婆婆慈爱地看着我,说:“傻孩子,我没事的,就是有些累了,你不用自责。”说完,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,要回屋休息。
我心中苦涩,赶紧搀扶住她。没想到就在这时,李婆婆突然一个踉跄,我惊恐地看到她的右半边身子瘫软着塌了下去!“婆婆!你怎么了!”我大声问到。李婆婆已经说不出话来,只是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右手。天啊,她中风了!
我慌忙打电话叫来救护车,李婆婆被送往了医院。我也跟了过去。医生诊断她是脑梗死导致右半身瘫痪。我自责不已,问医生有没有治愈的方法。医生说:“年龄大了,很难完全恢复。照顾好她,让他舒服度过余生就好。”我泪流满面,心如刀割。怎么办啊,婆婆!
我日夜守在医院,心情极其煎熬。李婆婆已经79岁高龄,能不能熬过这一劫都难说。我满怀自责地握着她麻木冰凉的右手,泪水夺眶而出。“婆婆,你一定要撑住!我会好好照顾你的,会补偿你这十多年来对我的照拂的。你一定要活下去!”
过了几天,李婆婆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,但右半身仍然无力动弹。我将她接回了家,开始了长达几个月的精心照料。起初,李婆婆醒来时总是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,她失去了半身自由,我能够体会到那种痛苦。我耐心地劝慰她,为她擦拭身体,喂她进食,一次次地鞠躬称谢。我开始学会了感恩,感恩李婆婆十多年来对我们家的付出。
几个月后,李婆婆的精神状态终于好转。一天,她拉着我的手,跟我认认真真地道了歉。“儿,原谅婆婆这十多年来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,还在你家添麻烦。”我忙坚决否认,说这些年的不易她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。婆婆听后,泪珠子夺眶而出。
从那天开始,我与李婆婆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我开始真正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,而不仅仅是一位需要照料的老人。每天下班回家,看到她在屋里慈祥的笑脸,我内心涌起一阵难言的激动。
我开始和她渐渐敞开心扉,聊起我的工作,聊起我的困难。她虽然右半身瘫痪在床上,却总是慈爱地倾听,并尽自己最大努力给我意见和安慰。我多么希望时间停止,希望这温馨平和的日子能够就这样继续下去啊!
然而,李婆婆的身体每况愈下。虽然日常我尽心照料,但是岁月不饶人,她的神志也越发混乱起来。终于有一天,我照常回家,发现李婆婆已经在床上睡去。我轻轻唤她,她也没有任何回应。这一睡,就是三天三夜。
从那以后,我与李婆婆形影不离。我亲自喂她吃饭,擦她的身子,跟她聊天解闷儿。她也感觉到我内心的转变,每次看着我,眼中都泛着感动的泪花。
我开始倾听她年轻时的故事,她嫁给父亲的点点滴滴。她说起生我时多么高兴,说起父亲去世后她一个人的无依无靠。我都听进了心里。我明白了她这一生的不易,这才更加地心疼她,爱护她。
然而,李婆婆终究是个四肢薄弱的老人。就在前几天,她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人世,享年84岁。当她的最后一口气消逝在这个世上时,我痛哭着把头埋进她的怀里。婆婆,您走好!儿子会永远铭记您的恩情,来生再续前缘!
送走李婆婆后,我整个人都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。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,那段与李婆婆生死与共的岁月还是历历在目,无法忘怀。
我记得李婆婆刚来我家时,我还小,她身体也好,总是早起为我准备早餐和午餐。那时候的我还不懂事,总觉得她就是父亲留给我的一个负担。直到有一次,她端着碗从楼梯上不小心摔了下来,躺在地上半天无法起身,我这才意识到,她已经老了。
那之后,我开始学着照顾她。帮她按摩腿脚,端茶倒水。可我的心里,还是对她没什么真情实感。直到父亲去世十周年那天,她一个人偷偷躲在屋里哭了很久,我这才突然想明白,在她心中,我的父亲一直都是她此生挚爱。她之所以没离开我,只是因为这个家里还留着的气息。
我很少见过她流泪。她一直都是那样坚强。即便生活再难,她也从未向我哭诉过什么。当我看到她蜷缩在墙角哭成泪人时,我的心突然就软了。我默默地递给她一盒纸巾,轻声说:“婆婆,我在。”
从那之后,我开始学会体贴她的心情。主动找她聊天,听她回忆起和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。转眼我大学毕业了,结了婚,儿女双全。我觉得她应该感到欣慰和满足吧。
直到那次中风发作。我看着她挣扎在病床上,想起她饱经风霜的一生。我不禁泪流满面。我不再有任何怨言,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。我想让她 最后的时光。
养老院里,我时常拉着她的手,轻声说着话。我想让她倾听我内心最脆弱的那部分。我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软肋与缺憾。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突然很想让她了解,这个一直在她眼里不太孝顺的我,其实也是有着千疮百孔的心的。
我不知她听没听明白,但我看得明白,她眼中泛着慈爱的光。
那一刻我甚至产生了错觉,我也许,有了母亲。
为了这份错觉,我重新学会了用心去爱一个人。即便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,她已经没有多少意识,但我还是每天坐在她床前,轻声说着我的故事。
直到最后一刻,她突然睁开了眼,抓住我的手,很用力很用力。我知道,那是她人生最后的力气,只为了向我诉说最后一丝眷恋。
我深深地看进她眼中,点了点头。我知道,她明白,她明白。
送走李婆婆后,我失眠了很久。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,依然会时不时想起她。那个虽然缺席了我二十多年的母亲,却在人生最后陪伴了我十二年。
很难说我俩的感情有多深。但我始终没办法忘记她离世前看我的那一眼。那份关怀、那份眷恋,足以证明有些羁绊,并不需要由血脉相连才能牢固。
这已经足够。足够我此生铭记,也足够我来生感恩。
婆婆,儿子来不及向您说声对不起,来不及向您道声谢谢。但婆婆,您放心,我会好好活下去,像您期盼的那样。活出自己,也活出您的样子。这一世,儿子未能尽到孝道,来生,定当双倍奉还您的恩情。
您放心去吧,我会好好的。
送走李婆婆后,我原以为时间会抚平我内心的伤痛,没想到数年过去,那份思念却丝毫没有减轻分毫。每每夜深人静之时,我还是忍不住思绪万千,对着李婆婆的老照片出神。
我想起我小时候,李婆婆就是我最亲近的长辈。那时父亲工作忙,李婆婆便成了我唯一的家人。她教我认字,教我做家务,夏天还经常带我到河边钓鱼。我记得她笑起来两个酒窝特别深,我总想伸手戳一戳。
当我慢慢长大,父亲又去世后,我青春期的叛逆让我渐渐疏远了她。我记得那时候我总是摔门而出,和李婆婆大吵大闹。我说她不懂我,她说我毁掉父亲一手创建的家。每每吵架,李婆婆总是泪流满面。
后来我上了大学才明白,一直以来我错怪她了。她那么疼我,只是希望我好。而我却总是伤她的心。每逢寒暑假我都会回家,李婆婆总是笑盈盈地迎接我,给我做好吃的,就像从没有吵过架一样。我很难过,也很自责。只希望以后能好好照顾她,弥补我欠她的。
我记得我刚工作那会儿有次凌晨加班回家,推开门看见李婆婆蜷在沙发上睡着了。她身上盖着我小时候的薄毯子,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。我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这些年她一个人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有多漫长寂寞。
我泣不成声地把她抱回了卧室,为她掖好被子,在她额头轻轻一吻。我发誓我这一生,都会在她左右,以偿还我所欠她的一切。自那以后,我学会陪伴,学会倾听,学会关心。我要让她的余生有笑容,有温暖,不再寂寞。
如今李婆婆已逝多年,而我至今仍然无法原谅年少轻狂的自己。人生来去匆匆,我却用了她大半辈子的时间,才终于学会感恩与立地成人。
儿子来不及向您赎罪,来不及回报您的养育之恩。婆婆,您放心去吧,我会用余生来弥补这一切。
从今往后,我终其一生,必当忝为您孝顺的儿子;来世今生,我决不再辜负您的期望。这许多年的思念,我亦会化作行动与力量,去守候身边的老人。是否血脉相连已经不再重要,我会尽我所有的温柔,去守护每一位银发的您。
这一生,儿子未尽孝道,我以余生来弥补遗憾。来世今生,定当双倍奉还您的恩情。望您保佑我,让我有机会重新做您的孝顺之子。
婆婆,感谢您赐我此生最宝贵的 12 年。我会永远铭记。
时光荏苒,转眼我从一个年轻小伙子,也来到了花甲之年。最近我常常想,如果李婆婆还在,她该有多开心啊。
她最疼爱的我,已经事业有成;她最盼望的我成家,我也在大学认识了我的妻子,生了一儿一女;她最担忧我孤单一人,我如今却拥有了大大小小三代同堂的幸福家庭。
每每夏天我看到自家的梨树结果,想起小时候李婆婆总爱在树下摇着蒲扇,和我讲古时候孟母三迁的故事。多少年过去了,梨花落了又开,我却再也找不到李婆婆的身影。
前些天我翻看李婆婆的遗物,找到了她和父亲的结婚照。照片上的她容颜如花,笑得暖暖的,和我记忆中一般无二。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眉眼间透着忧伤却依然坚强着的老太太,轻轻唤我一声“儿”。
我不禁红了眼眶,扑到妻子怀里呜咽起来。我依稀记得李婆婆临终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“儿,你一定要幸福啊”,如今我已经给她答复:婆婆,您放心,我过得很好,非常好。
昨天是清明,我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下扫墓。站在李婆婆墓前,我默默地跪了下来,把她最爱的白菊献上。我的女儿还小,她好奇地问我:“奶奶为什么跟爷爷不在一个墓地里呀?”
我说,因为奶奶也是你奶奶啊。当初我没有尽到孝道,没有让奶奶和爷爷在一起。所以才会这样的。
女儿听后,撅起嘴说:“那你欠奶奶的,就由我们来还吧。奶奶,我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。我们一家人会常来看你的。”
从那以后,一家大小过清明节就会回李婆婆墓前烧香祭扫。我时常在墓前侃侃而谈,跟李婆婆诉说我们一家的近况。我相信李婆婆就在天之灵静静地听着,为我们感到欣慰。
人生就是这样,我们终会历尽离合。但我知道,李婆婆的温柔永远留在了我骨血里。她就像这个家的庇佑之神,哪怕她已经离我们而去多年,芳魂永在,爱永存。
儿子来不及双倍回报您的养育之恩,但我会把您的恩情化作坚实的羽翼,庇护下一代后代;我会把您的母爱长留在这家风雨飘摇时仍会牢牢相依的港湾。这一世我未能尽孝,来生定将续佳缘,再续前缘。
轻轻放下墓前的白菊,我坐在墓碑前,望着母亲合影出神。许久,我拾起了写满字迹的信纸,那是我在母亲临终后,写给她却来不及交给她的一封信。
“亲爱的婆婆:
我不知您能不能在天之灵看到这封信。自您离开已经十年有余,可您笑脸的影子至今还历历在目。
记得我刚出生那年水灾,父亲外出挣钱养家,家中只有您一人。当潮水淹到屋檐,邻居劝您抱着我离开时,您紧紧护着我不肯撒手,生怕我有一点闪失。水位越涨,您越笑得开心,说等你的老公回来看到咱们母子平安他该多高兴啊。
那时我还不懂事,长大后才渐渐理解母爱的伟大。您为这家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,却从未有一句怨言。直到父亲离世,您又在我身边守候了十多年。即使当过气的儿子伤您心时,您也只是含泪温柔地笑。
记得我刚工作那会儿夜不归宿,任性放浪形骸。您把家门敞开整整一个通宵等我回家,眼泛血丝却不舍睡去。我醉熏熏回到家门口,迎接我的,是您虚弱却坚定的目光。
我不懂得,一颗苍老的心,要多么炽热深沉的爱,才能等候风也雨也一个不肯合上的家门与迟归的孩子。
记得有次和您吵架,我红了眼睛,说了很多后悔的话。那个下午我气愤离家再也不想回头。我最后透过窗缝,看见您一个人蜷在沙发上哭成了泪人。我这才恍然大悟,您也会疲惫,您其实也脆弱。
令儿最痛心疾首的,还是您临终前挣扎着要把戒指交给我的情景。我已不忍再看,转身躲进了门后。我听见您艰难地唤了我最后一声“儿”,像极了幼时钻进被窝讲完童话后对我说“晚安”那般沉痛又暖。
那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。为什么我没能握住您的手与您道别,没能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您身旁,没能让您对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多一秒钟的依恋!
婆婆,请原谅我来不及让您走得舒心。我对这十多年的缺席,亏欠与罪过,用余生都难以弥补。但我仍然要祝福您老人家来世安好,我仍然会以余生来守护家人,来延续您的爱。
儿今生未尽孝道,来生定将继往开来。
永远眷恋您的,
您的孙子余生”
泪珠不住滚落,我哽咽着,在信封上重重地盖上“回信”二字。我知道,这封信,她永远不会读到了。但我还是要寄出去,只因我永远需要她的宽恕;我永远希望这封信,能追寻到她灵魂的所在。
婆婆,您在天之灵魂能否感受到我内心最深最沉的悔恨?能否明白您的一养之恩我无以为报?论此生我未尽你期许,来生我定将红我的孝道,只求能再度为您续前缘、重开柔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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